第八章 你别再等我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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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印一反常态说了很多话,而我只讲:“那个说就算我是屎也会吃下去的女孩,从那天起,我再没想过和她分开。”
媛媛不满至极,凑我耳边小声抱怨,挖空心思才想到一个形容苏思雅的词:“人尽可夫!”
她一来二拐将帖子翻给我看,再绘声绘色地解释给我听,大致意思是,原来我的作业本被苏思雅恶意扔掉,魏光阴看不过眼帮忙讨说法,被同班同学撞见,拍下照片,放在了论坛上,对她进行讨伐。
“他既然肯主动同我说话,表示已经原谅了我两年前的无心之失啊。那意味着,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,做朋友?”
男子呼吸吐纳快了几拍:“我说有,你就会好受些?”
魏光阴脸色一嫣,却只片刻恢复如初:“没您说得那么离谱。只是一直以来,对她的印象,都停留在她欺负别人这件事上,突然见她被暗地陷害,一时看不过眼。”
“妈,”周印叫住对方,“是朋友,不用那么拘束。”
2009年,慎周成功并购韩国工厂,打开亚洲版图。叶慎寻亲赴首尔签约,周印也去了。
我一连三个问题,刘大壮的心也跟着揪起,将耳朵凑得更近。
他仿佛很欣慰,切切给了我一个笑容,眼底流淌的光水银一样软,却怪异地带着要与盛杉分别的孤绝,令我忍不住多嘴:“那、那你呢?真打算不要她了吗?”
突然,我有些理解了周印。公寓楼下,他说,盛杉想要的,他给不起。魏光阴之于我,兴许也是同样的感觉。
“凤梨!”
过去二十年,苏思雅从未体验过挫败的感觉。无论外貌或家室,她都胜人一筹。甚至,连魏光阴出现的第一天,也选择坐在自己身边。可,待她发现,那人的目光,总有意无意落在前方女孩青色的颈上,好像这动作他早就做过千次般,娴熟万分。那刻,苏思雅的内心是崩溃的:她可以输,但不能输给这样的姑娘。
我哈哈哈哈自己先笑一番:“看住的地方就知道啊!你住别墅,他住公寓,占地面积已完爆!”
他一走,屋子里的人怔了许久,接着疯了。她扯掉吊针,光脚跳下床,爬上窗,宽荡荡的衣摆左右摇动,吓得我披萨都掉在了地上,猛冲进去抱住她。
当时的我,一定特别像个智障,只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,生怕犯错挨打。
是的,她应该永远如记忆中那样。为了自己与刘大壮决斗,勇猛酣畅。为了尝鲜吃秦椒,被麻得哼哧直跳。为了保护自己,与萧何捶打撕咬……这所有姿态,才是他行至远方,不敢相忘的理由。
“嗯,就是,我看见了。”
回头,雍容华贵的女人扶着二楼栏杆,指节微微鼓起,神色有种克制的冷静。
见他依旧要向外走,她声调上扬:“我和你爸这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,难道你还不能吸取教训嘛?!”
盛杉:“……”
“听小印说,你是B大的学生?”我点点头,看她眼皮掀了掀,漫不经心地问起,“那认不认识一个叫盛杉的姑娘?”我再傻,此时也知道她想打听周印和盛杉的情况,立即装蒙:“盛杉?这名字倒是耳熟。哦哦。好像是那盛家的大小姐,不过一直无缘得见。”
莫名其妙地,我心里有些发慌,却解释不出缘由。等到回病房,周印刚询问完医生盛杉的情况,知道并无大碍,眉头总算展开了。
“小时候,我们躲过了校霸。初高中,我们躲过了学霸。没想到上了大学,却栽在一段光阴手里,唉……”
“这位就是你们千呼万唤的新助教,魏光阴。同时,也是我们魏家最优秀的基因。”
“嗯?是……?”
右手边的姑娘声音颇大、表情夸张,但我已无心听取。
自从得知周印的心理状态后,我无法再坦然面对盛杉。知道秘密的人,果然不会比蒙在鼓里的开心多少。
男子有所动容,伸手过来拍拍我的头,像照顾一个帮小姐妹出头的小朋友:“程改改,如果可以的话,我有个请求。”
谈话顿了顿,女声又起,平缓了些:“小印,妈妈不想逼你。放眼整个周家,若不是你争气,哪还有我俩的立足之地?可这是你爸的心头刺,解明栋近日动作频频,利用刚下来的政策借题发挥,清算周家化学工厂的事,恨不得借此一口将三大家都吞下去。你快速娶了解绫,成为半个解家人,无疑是从老虎牙边将姓周的一家都救了回来。到时,谁还敢低看我们娘俩几眼?”
我只知道,他给我走后门,从今以后,我再也不想走前门了!不,我的意思是,连走后门这么隐晦的事情,被他一说,都顿时光明正大了起来,能在这朵牡丹花下死,我做鬼也风流。
“肯定嫉妒你成绩好,又曾和魏助教同窗,现在把你移出班级群,估计是没脸见你了吧!”
早晨便有魏教授的德文课。更为紧要的是,他布置下来的课堂作业,我因这场急病搁置了。偏偏负责收作业的人是魏光阴,连能言善辩这唯一的优点都没了用武之地。
“你还不知道啊?!程改改,你到底是不是个称职的大学生?!你都不上贴吧的吗?这种一日三餐必刷一把的精神食粮,你竟然不用!”
周母出生书香,年轻时模样喜人,和周父爱得干柴烈火,最终对方却不得不向家里低头,娶另外的世家千金,将她金屋藏娇二十来年。
果不其然,魏光阴秒速理解,遂附送我一声冷笑:“你有见过我捉弄谁会及时收手?”说完,他将胳膊从我的五指里挣脱,露出刺人的锋芒。
呸!不是朋友!
半晌,男子声音若有似无传来:“您别担心了,我会尽快筹备的。”他压低嗓,尽力克制自己的真心。
刘大壮:“请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程穗晚?不是就算了。”没给你立块贞节牌坊是我的不对。
“魏助,你找我……有事?”
他神色一时间变幻莫测,末了才婉言相拒:“公司还有些事没收尾,改天吧。”我搭着车门的手放下,正脸瞧他,脸上写满了三个字:不争气。
听说是齐悦英忽然收了手,慎周才在最短时间内打压别家顺利拿下。但真相究竟怎样,不得而知,只有奖金可以提起我的兴致。
“你被判死刑了。”
“太狠了吧!简直恶人先告状!”
“喂?”
我将手机听筒捂住,拿远些,用眼神鄙视她:“现在就算要你回去给我按摩半小时,你都会眼睛不眨就同意吧?”
虽然特别想说,她只是长得好看了些,说话嗲了点儿,但是还不到人尽可夫的程度吧……但一想到魏光阴竟然选择和她同桌,我顿时觉得,人尽可夫这种词语,太轻微了!
她刚忙完论文,一天没吃东西,我趁空暇去楼下给她买了水果和粥,却被吐槽:“程改改你太抠了吧?来探望病人居然都买自己喜欢的水果。”我连反驳都懒得,干脆承认了:“你喜欢的水果都是什么红宝石罗马葡萄,以×千元/斤计价,宝宝就是买不起!”
虽然丢三落四的习惯被盛杉揪着,隔三岔五地说一遍,从“你什么时候把自己丢了啊”到“怪不得能弄丢魏光阴。”她说前面我还能忍,说后面,我简直忍不了,当场和她打赌,一个月以内,不会再给她打电话回来送钥匙。
刘大壮一脸“你可千万别提她”的表情:“负责是什么?负责是你不喜欢她,就别去招惹。作为一个有思想有道德有品位有个性的男人,我怎么可能去欺骗人家纯洁的感情呢?”
半晌,她调整一下姿势,宽大的病号服不小心露了肩,却恍若未觉。
后来,我才明白他们的表情意味着什么。因为将韩国工厂拿过来以后,慎周果然花重金成立了子公司和开发部。我歪打正着,将他俩的计划脱口而出。或许也因此,叶慎寻觉得我还算个可造之材,开始叫夏莉去哪儿都带着我。
已近年底,据说每人都有大红包和假期,工作群里欢天喜地,唯独我还对魏光阴的母亲记忆犹新。
“怪不得,我上次坐车里等他,一个出入居民都没看见。”我讷讷道。
没什么比心爱的人要你放弃爱他更残忍,残忍到周印也忍不住闭眼,一手的拳头松了又握。
他眼神终于不再逃避她,起身与之隔开点儿距离,眸子淡漠,重复刚刚的话,一字一定。
他回来了,我的光阴。
那通电话我当然打了,不过出乎意料,程穗晚很快接起。隔着听筒,我都能听见她那边的礼花噼里啪啦,她却悻悻。
大概像他们这样的人,还没被堂而皇之问过有多少钱,周印方了好几秒,很快又镇定:“怎么这么想?”
那日周印打电话来,说他妈妈的亲妹妹的小女儿……从周边小市转学来滨城了,冲着教育资源好,目前就住在他母亲那边。这小姑娘其他科目还行,唯独英文偏科,想找个家教先补一阵子,才有把握考进重点中学。
那个从我回忆里跳脱出来的男孩,无论任何时间,往任何地方一站,仿佛都是壮丽的云彩,拥有着使人眩晕的能力。而我这朵白云,从来只能谦卑地站在他的脚边,注视着,仰望着,一如此刻。一如过去多年的很多瞬间。
媛媛的小心脏还怦怦跳,不知被吓的还是被羞的,双手捂脸作花痴状:“外表倒是差距无多。但那气质……简直了,禁欲气息超标!”
自打住校,我鲜少回程家,与阿姨也有段时间没见。本想过去打招呼,而后想想,说不定人家谈正事儿,我贸然前去反不周全,这才又转了脚步向必胜客进发。拿到披萨再出来,两人已经离开。
以上两位真不考虑结婚吗?
众人叽叽喳喳,兴致高涨,导师将手里的课本一放,看了看表说:“应该快到了。”一时间,偌大的教室里鸡血四射。
苏思雅表情一僵,下一秒又强颜欢笑:“你说什么呀?程改改的作业本,我怎会知道在哪里?”
看着那一张红色物体,我有些生气:“居然只有一张?太小看我了!”萧何哈哈大笑,冬日的雾气四处蔓延,年轻面庞若隐若现。
她出名不仅因为亮丽外表,还因一开口就小鸟依人的满满娇态,饶是再心如钢铁的男孩,和她多交谈没几句,都会成为绕指柔。
盛杉讲过,若周印愿意,他有一百种方式让她打退堂鼓。但我没想到,说话简洁也是其中一种。
他转身喝她,将露在外边的半截胳膊放进被子,顺便整理了点滴瓶的流速:“注射过快,手不会疼?”
他果然看见了!关键我还失败了!让我去死!
盛杉瞬间红眼,糯米颜色的皮肤也跟着由白到红。模糊视线里,那人的剪影开始碎裂,噼里啪啦。
“那宝宝买得起什么?”
念头刚起,魏光阴便同苏思雅共撑一把伞走过。
看来叶慎寻说得没错,真正出国汲取知识的人,是没多少时间风花雪月的。只是,我很想问,那你和你的室友……但我没有立场。更何况,刘大壮还在跟前,我的千言万语只好封在喉咙。
正出神,课堂上有好动的女生忍不住了:“老师,听说我们新增一位助教?今天怎么没来?”
“宣判死刑。”
导师熟稔地搭着青年男子肩膀,向大家介绍。
那几天,我一直躲着叶慎寻,不接他的电话,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回来。圣诞将至,刘大壮他们学校要举行一个化妆舞会,所有男生都要带女友去,为了不丢脸,刘大壮赖上我。
因为,这节课魏光阴要做的事情,是了解课堂教学内容,然后负责批改我们的作业。魏老要他随便选个空位,而他考虑也未曾,朝我走来。就在我心跳快偃旗息鼓的时刻,他飘飘然越过我,径直坐在后方的位置。
苏思雅猛吸一口新鲜空气,鸡血重燃,冲着那挺直的背影大声喊:“你这样做,就不怕我向所有人揭发你的真面目吗?!”
我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迷糊,没想盛杉也一样,说话文不对题。可也因如此,我完全能感同身受她的悲伤。就像两年前,送走魏光阴那天,我其实悲伤到不能自己,只好和刘大壮上演山寨版《流星花园》,用虚无的热闹掩盖我的慌张。
连周印都没猜到我的套路,我顿时有些得意:“主要看慎周兼并的企业大多和现代机械有关。加上,工业制造原本就是国家第二产业,若将来慎周要衍生子公司自己做产品,最大可能就是工业方向。而德国目前在工业行全球领先,无论机械制造或设计都是别国无法超越的,那就意味着,未来兴许会和德国人打交道嘛。”
她右手边的姑娘也激动得直接话:“怪不得连魏老都气质不凡,有些东西真是与生俱来……”
轮廓与瞳光都渐渐深邃的男孩,上半身略微伏在桃木案台,淡青色眼皮不经意掀了几掀。他手上的签字笔龙飞凤舞,一溜出来的字,正统又潇洒。那些字像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羽毛,实际却撩拨着我的思绪。
办公室内,我成功诠释了“惴惴不安”四个字。魏光阴正在做登记,从头至尾都没抬头看我一眼,听完我的说辞后,淡淡一声“嗯”。
“苏同学。”
叶慎寻:“房间号。”
周印似乎也跟着笑了笑:“哦,他住的是楼。”“我知道啊,公寓楼嘛。”“不是,是一栋楼。”“我知道啊,是一栋公寓楼嘛,重点在?”“重点在,一栋。”
这两年里,他的身高又拔了一节,清淡的气息已彻底与之融为一体,我却无心赞赏,着急且小声喊他。
周印说完,脚步大动,生怕下秒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。盛杉当机立断叫住他:“周印!”他停顿了,没回身。
在雨里淋那么几下子,我和盛杉双双中招。她情况比我好,只有些鼻塞,我当晚直接发烧到39℃。
再不接电话,抽你丫的。再不接电话,抽你丫的。再不接电话,抽你丫的……
“宝贝儿,在做什么呢?虽然是冬天,但我的心so hot……可以出来帮我解解热吗?”
“小印!”
迄今为止,吃过无数斤小龙虾的我,还是没能将哪位仁兄的名字顺利刻进盛杉的脑袋。想想,我能安然地活到现在,真要感谢校友的不杀之恩。
“盛杉……”
“再像你也别深更半夜打电话来啊!”“我倒是想马上八卦来着,关键你死活不接电话啊!”我拿开手机一看,发现他果然从下午就夺命连环CALL来着,而我竟然累得现在才听见电话铃声。
结果一不小心摁错键,成了群发。而我的通讯录里,刚把所有人的号码都存上去,包括程家父母。
周印身转得比我快,恋人跟一前一后下楼,他却在大厅中央被周夫人喝住。
等我将视线重新落在纸上,魏光阴骨节分明的尾指正好从我的名字移开,淡蓝色墨渍未干,一时间,我的思绪波动更加厉害,说话结巴不断:“你这、你这是?”
我说:“我也是。”
“对对,还是我们魏老师的侄子呢。听说出生名门世家,刚从宾法商学院归来,仅用两年时间就修完所有学分顺利毕业哦!谁不知道,沃顿商院出了名地变态?挂科率百分之七十,那简直不是人的脑袋嘛!”
男子四两拨千斤反问:“所有喜欢的人,你都得到了吗?”我一愣,哑口无言。
她扬起抑扬顿挫的笑意,晶亮眸子自信满满。我突然发现她和刘大壮其实挺合适的,都喜欢在我人生的每一出戏下面拆台。
婷婷的底子不错,什么问题一点就通,我不算特别费劲儿。中途休息的时候,用人送来果汁,我百无聊赖地捧着杯子转了一圈,恰恰走至楼梯口,听见谈话。
不在乎……苏思雅喃喃,那能够让你在乎的,究竟是什么?程改改吗?她有什么好?不过成绩稍微优秀了些!
吃完饭,我琢磨着要用剩下的钱给程家父母置办点什么礼物,毕竟新的一年又要到了。盛杉出主意说:“不然一人买只新手机?你也该换了,通话信号老是中断。这小灵通马上都要宣布退市,你还抱着当宝呢。”
“喂,讲话留一半太没有礼貌了。”
“周印!”
“就在楼下?这么野?”“我是说!我……”“你什么?”
“妈,我自有分寸。”“分寸?你的分寸就是能拖多久拖多久?”“您别逼我。”
“永远陪在她身边吧。”他说。
昨晚临睡觉前,我还信誓旦旦地将钥匙放在某个固定地方。心想这样好了,以后不会找半天。我的确很了解自己,因为我压根忘记了找这件事儿。
我咂舌,默默承认自己果然没有说谎的天赋。
女孩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,后扬起漂亮高傲的面庞:“上课时,魏老不是清算过了吗?她说自己交了,可说不定真没做呢,现在好多学生都这么说谎。”
想到叶慎寻,我就自然联想发错的那条短信,恨不得掘地三尺,躲他到天荒地老。
幸亏没告诉她,每次挤公交,我还特别留心周围有没有小偷出没呢,否则可能要绝交。
并不会。如果有,她反而更难过。周印深谙此理,才快刀斩乱麻。谈话彻底终结。
猜拳产物下,我最终陪伴萧何去参加化妆舞会。独身一人被嘲笑的刘大壮呈丧心病狂状,非要我给程穗晚打个越洋电话,以解他的相思之苦。
青年男孩右手执柄,仿佛侧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。我擦拭几下头顶滑落的水渍,细看,却只瞧见了他的背影。
但,我对魏光阴的认识又刷新了高度。经介绍,他在高一暑假去德国夏令营时,已顺便在那边考过DSH。所以连魏老这座出名的知识库,都对他刮目相看。
“杉杉从小到大,朋友不多,没人受得了她那副唯我独尊的模样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也对她反感。她跟着拜师学跆拳道,我作为领队,还曾刻意为难,将特别强劲的对手安排给她。那人下手没轻重,导致她掉了两颗牙。我心里愧疚,送她去医院,勒令她别再跟来。但你知道,她说什么吗?”
然而天不愿意遂人愿,连小店老板都被初冬的阴雨弄得心烦意乱,关门休息。
这条信息一亮,我仿佛发现了叶慎寻谦谦君子外表下那颗邪恶的心。但我没罢休,甚至还恶趣味泛滥地想挖掘更深,遂回复说:“××酒店,308。”
“不是的盛杉!是因为钱!你有那么多钱还没用呢,别想不开啊!”
“走后门。”
没门禁卡,我进不去大楼。本打算去附近的奶茶小店躲雨,掐着她差不多下课的时间,假装从里面捧杯奶茶冲出:“咦?好巧。优乐美,喝吗?”虽然她肯定会说:“我并不想把你捧在手心……”
周夫人稍微离我近些:“这样也好,陌生人出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。”
她脸色越加发白:“既然我能出现在现场,那任何人也都有可能存在现场,看见我所见的一切不是吗?魏助,就算你不喜欢我,也别硬把罪名扣在无辜的人头上啊?在大家眼里,你可是……”
平心而论,在本校所有参差不齐的教授脸里,我们这位德语导师绝对能算招牌。况且,作为中年男人,能将一件普通风衣穿出自己的气质,那绝对不是靠长相就能取胜的。
它说:“再不接电话,抽你丫的。”
越来越鲜活的回忆,令我坐立难安。下课铃刚响,我便抱着书本脚步匆匆地冲出了教室。外面的雨还没完没了,本想躲一会儿再走,不经意回头,见到长脚跨出教室门口的人,我立刻根装上火箭炮似的,一头扎进雨帘。冲到楼外才发现,忘带公寓钥匙。
“这酒店环境不好。”
前方男子背脊一僵,像忽然被人扒皮抽筋,句句见骨。
在盛杉眼里,那就是魏光阴故意而为之。因为从小到大,他心情稍微一好,就容易对女孩子温柔,令别人产生多余的联想,并且从不解释。
走廊,魏光阴叫住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儿。
“熟悉的人出入,比较放心。”周印解释道。
“不过,你说的难怪,是难什么怪?”
自从上次在美国晕倒,我就没再出过什么毛病。现下遇见季节交替,流感来势汹汹,整个人昏昏沉沉。等吃完药捂着被子睡一觉醒来,居然已经是第三日凌晨。
程改改,总有一天,我遭受的屈辱,要让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!
我一脸茫然:“没人通知我啊?”她露出比我更无辜的表情:“没通知?苏思雅不是统一在班级群里通知的吗?你没看见?”我拿出手机登录QQ,这才发现,我不知什么时候被移出了班级群组。
讲台前方的人四十出头,尝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多,自然心如明镜,眼镜后边的视线光一闪说:“难道我还不够帅?”惹起哄堂大笑。
我嗡嗡的脑袋还没恢复正常思考的逻辑能力,媛媛这朵班级八卦花已尽职尽责地向我输送了情报。
盛杉早晨也有课,正好和我一起走在道上,听见媛媛的描述后略显失望地撇了撇嘴:“禁欲啊?那有什么意思。”她什么下流的字眼都没说,可听起来怎么这么……至少周围一圈小姑娘,顷刻全部缄口,火烧云成片。
“明天回滨城。你那么热,不忍心让你等太久。”
我躲在门背后一边感叹一边偷师学艺,听盛杉略带不满地追问:“怎么现在才来?改改不是在你家帮侄女补习?还以为会一起过来的。”
曾经盛杉对我说,有钱者,事竟成。现在看来,太有钱,也不行。周印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,对她的感情自然深厚,也能理解母亲的难为。她并非看不起盛杉,而是她清楚,配不上。门第之见,始终是这个圈内人难以挣脱的枷锁。
“怎么可能?我明明、明明交给魏助教了啊。”
他是指看见我傻兮兮站在雨里演琼瑶这一幕吗?
媛媛话落,长廊那头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。我遥遥望着他长腿阔步、由远及近,只几步距离时,我那张要道歉的嘴却怎么也启不开了,急得我手心冒汗。
新手机刚拿到,我率先通知了刘大壮与萧何。为逗弄他俩,还故意装作陌生女子发去短信。
“到底有多帅?记得拍照啊。”
他亲自开车来接我,拐进一条清幽小路,进入滨城有名的别墅区,红褐黄赤的小楼林立。我一幢幢扫过去,忽然想起什么,弱弱地问驾驶座上的人:“那个……叶慎寻是不是比你穷啊?”
“这家伙出去一趟不是去学金融的吧?副业肯定是撩妹吧?”
中年女人总算笑了,安抚性地抱住儿子,像抱住大海中仅剩的浮木:“我这一生,有两件事不后悔。一件是爱上你爸,一件是顶着骂名生下你。”
如今,他说了。
“什么时候交的?”“上周五,我亲自交到办公室的……”
“还没还没呢!听说昨天跟着导师走了一圈熟悉环境,好多准备去和男友过圣诞的姑娘都不想走了,瞬间尸横遍野。”
敲门声响,魏教授正在批改作业:“进来。”
周印突然偏头一根烟,少有的不克制:“从来没有争取过,何谈放弃?”他表情好像是嘲笑我,又仿佛自嘲。
“不要,盛杉!他不爱你!还有我啊!”
魏教授虽然平常爱和我们打堆,对待课业却黑白分明毫不马虎。作业凭空消失的后果就是扣掉一定比例的期末分,这足以对我的奖学金造成威胁。
……
“我是觉得,你跟盛杉要不能结合,简直天理难容。”
盛杉估计难得感受他的体贴,一颗心跳得飞快,听话地往被子里缩,明眸锁定清瘦男子,小声说:“流得快好得也快啊,这样才能满血复活缠着你。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。
我主科英文,二外却选择了德语。当初周印开玩笑说:“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姑娘,不是韩文就是法语。”
男孩略一默:“没找到练习册之前,做什么都是无用功。课堂人多嘴杂,站出来反而显得刻意。毕竟知道我和她是同窗的人,不少。”
抬头看,苍天饶过谁。
周印侧了侧身,向外,不知赏花还是沉思,清瘦的背影看过去竟然寂寥。
我们上课的地方就在一楼入口不远,不知谁叫了一句:“安静!好像有动静!”细听,走道里果然传来一阵徐徐的脚步声。近了,再近。
哦也,终于成功和土豪做了朋友。
这么一讲,好像是哦。“但……你也喜欢她的,不是吗?我出生平凡,没你们见多识广,也不清楚豪门纠葛。盛杉好像比我明白,所以从来没有勉强你给她一个回答。可她不勉强,不代表她不难过。”
圣诞刚过,我们外文系在学校火了。
还未来得及邀功,说我为了她多么地挖空心思。盛杉的声音传来,有气无力,还夹杂几丝纠结痛苦。
我反射弧还在扩张,盛杉的电话打来,故意抄着一口别扭的四川方言:“程改改,你似不似傻?!”
“解绫那孩子我越看越喜欢。你之前说,公司没上正轨,现在看,打理得很好嘛,你们俩的婚事也拖了一年,迟则生变,是时候提上日程。”
程改改,√。
天气预报说清晨有雨,难得准一回,刚走到教学楼就淅淅沥沥下起,雨势还越来越大的趋势。我和媛媛等人冲进教室,回首向盛杉告别。她欲言又止地瞄我一眼说:“那助教到底有多帅,记得拍照。”
圣诞。
“555那么年轻就当助教,也不知道名草有主没?今天应该就会来我们班吧?”
“温柔、善良、体贴……这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词,就别冠在我头上了吧。”魏光阴打断她的话,接着道,“没同情心、没善心、睚眦必报,这才是我。”
“新来的助教你看见了吗?帅得我都不知道宿舍在哪个方向了!”
“……那您觉得哪里好?”
我白目怔住在原地,对上冷若寒潭一双眸。须臾,那寒潭波澜平息,在我视线里褪去。再回神,只瞥见他翩然的背影和衣角,后悔已来不及。
太神奇,她平常都只关注周印的。这看脸的世界,不会好了!
她说,当晚和周印通电话的时候,就报备过我换手机的事情。所以叶慎寻那边,也已经更换了我的号码。我一口血吞吐不是,叶慎寻的短信又跟着来了。
学生公寓。
旁边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悚:“你……去了他的公寓?”我沉浸在“妈啊他好有钱”的羡慕嫉妒恨里,没注意到周印又给我挖了一个坑,我迅速往下跳:“是的。”
“盛杉?”
全天下姓魏的人多如牛毛,我未曾将两者联系起来。如今听见如此爆炸性的消息,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。怪不得,盛杉肯定早知他秘密回国的消息,这才在分别时递给我一个看好戏的眼神。
周夫人尚不知我探听了自己与儿子的谈话,举止还是贵妇人般,与我隔着距离。
他嘴角微扬,行走间,目光在全场巡视了一遍,最后不经意地落在我的方向,如芒刺横空而来。
“如果我的观察力没出错,程改改交作业那天,你恰好经过门口,还刻意停下来旁听了我们所有对话。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,她是亲手将作业交给我的。并且除了我,只有你知道,我将她的作业本放在了哪个抽屉。”
我对他有爱意,可我对这样的自己,无能为力。
“哟,你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吗?恨不得立马冲上来献吻的如饥似渴,啧啧。”
“现在周家因化学工厂的事本就在风口浪尖上,加上解明栋早在去年就公布你和解绫已有婚约,若被媒体撞见,上了报纸闹得沸沸扬扬,解家伺机报复,周氏股价大跌,你要我在你爸面前如何自处?上次你为了盛杉,动解家保镖,你爸为此发了多大脾气难道你都忘了吗?小印,长痛不如短痛……你和盛杉没这个缘分,趁早断了吧……妈妈求你。”
“要找作业本,出门往右的垃圾站,兴许还在。”
不到一分钟,短信铃声响个不停。
附近有个大型商场,必胜客在四楼。我坐扶手电梯上去,经过咖啡馆的时候,看见了程阿姨,程穗晚的母亲。她对面也坐着一位女性,我远远只窥见背影,OFFICE LADY打扮。
“为什么找我?”毕竟也不是师范学生。
你忍心吧忍心吧,砍死我吧。
回公寓也是周印送的,他难得休假。我知道盛杉在房间里,刻意邀请他上去坐坐:“前几天城南新开了一家水上世界,她一直嚷嚷着要我陪玩,你今天正好有空,我们三一起啊!还有免费司机!”
哎呀,还有男生争抢我呢,真是见所未见,令我当即偶像女主角附身,满脸含春:“你们别这样!都是兄弟,为了我伤和气,不值得!”两人一齐翻个白眼,走开了。
待那人行至门口,全班目不转睛,率先瞥见一个清瘦的背影。外面的雨还绵绵,天色沉沉。他背对我们,在阴影中有条不紊地收伞。那细长的手脚,弧度优美的侧脸,确实令人遐想。
“什么嘛,又让她出风头!”
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名字,一旦出口,摧枯拉朽。
话题敏感了,男子微抿唇不再言语,缓缓停车:“到了。”
魏老讲课幽默风趣,加上儒雅外形,吸引来的女性学生众多。魏光阴旁边坐着的,就是赫赫有名的系花苏思雅。
那女生接着嗔道:“帅哥谁会嫌多啊?我们都期待他来,拉高整个班的颜值哈哈。”
说到这儿,周夫人嗓子几度哽咽,看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难受。
盛杉突然胃疼剧烈,估计前几日伤风感冒没休息好,却为了赶出满意的期末论文熬夜劳神。
“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?我早说过,你和盛家那小姑娘不会有结果的,盛家人能允许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个私生子吗?”
或许盛杉说得对,一直以来,面对魏光阴,我都特别矛盾。一面想永远在他身边落脚,一面又疑神疑鬼着,他会在哪天将我伤害。这样的我,根本没资格,对他谈喜欢。
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姑娘,激动地挥手向魏光阴打招呼:“那我们先走啰,食堂等你。”其中一个对着苏思雅挤眉弄眼。她含羞带怯应着,看对方挽着另一个飞奔离去,才正过头,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人,声如蚊蚋。
“你要放弃盛杉了吗?”
绕半天,话题回到原点。我陪着顾左右而言他,企图令盛杉忽略,周印的缺席。结果周印还是来了,快黄昏的时刻。我蹦跶着说盛杉想吃披萨,跑出门去买,刻意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相处。
“不要了吧?美国那边过圣诞才热闹呢,估计穗晚也和朋友在外面玩,不方便。”
周印呈微微震惊色,平常低看我几眼的叶慎寻也忍不住停下回办公室的脚步,侧身对我,表情变幻莫测。
我这没出息的,已经被他“魏光阴”气质的温柔收买,没问是什么,就忙不迭点头。
现在的盛杉,也是那样害怕着吧。怕他没爱过她。又怕他爱过她,却无法厮守一生。敢爱的人,注定一身伤。
没多久,导师现身,却是一个人,开始有条不紊地叫大家翻开教材,讲解德国文化。
案台前的人终于偏首,给我了重逢后的第一道目光。坚定,慎重。
“哦,定好日子了?”
程父:“不是改改吧?刚买的手机就被盗了?”是的,我脑子也被盗了。
“我记得,你们系上不是有个好主动的姑娘,正在对你穷追猛打吗?”我说。
话一完,手机铃声突兀响起。拿出来看,赫赫显示着“盛杉”二字。我着急忙慌确认周夫人没看见来电显示,一边起身,躲躲藏藏地边往外走边接起。
得到想要的答案,魏光阴转身就走。
简直女追男范本!天才!
此时已近晌午,没什么人经过。魏光阴靠近几步,稍稍俯头,利用暧昧的姿态将她逼进墙角:“小事,就是问问,程改改的作业本在哪里。”
“抱歉,路上塞车。”
“开春?”她表情呆滞片刻,讷讷着,“筹备婚礼是需要时间。”
尝过不见魏光阴两年滋味的我,自诩比谁都有资格当教育者。周印掌着方向盘,堪堪侧脸,遥望窗外树木成群。
半晌,头顶的雨势被什么东西遮挡。抬眼,窥见透明的雨伞形状,背后传来一声:“好久不见。”
周印伸手将她的衣领拉好,从容回答:“开春。”
“程改改,你赶紧回来。老娘要死了。”
等那阵清风从我俩身前掠过,我才发现,是他浑身散出的冷冽气息,将我震住,无法言说。
刘大壮不知什么时候,将他的来电铃音设为了自己的声音,半夜听来,惊悚万分。他在那头急吼吼的:“今天我来B大找你,结果看见一男的,特别像魏光阴!哎呀,贼像!”对哦,我被震得都忘了向他报告这个惊人消息。
然而祸不单行,周二德语课,魏教授当众点名说,没收到我的作业。
坐在身旁的媛媛忍不住掐了我一把,说:“改改!我要晕过去了!”我吃痛,正欲拨开她的爪子,门口的人突然回首,向着讲台处的导师露出礼貌的笑容。
“第一次是因为,她的小礼服破了,羞耻心作祟。这第二次,却不是因为被人打掉了牙齿,而是真心被辜负。从那以后,她再无心经营友情这种东西,因为家庭身份使然,接近的人总带有色彩,只有你,说话行事都赤条条,令人一眼望穿,不用惧怕。所以程改改,如果有可能的话,永远陪着她吧。”
犹记月色倾城的夜晚,犹记某张花容月貌梨花带雨:“只要他一天没和解绫去民政局登记,他还没亲口对我说:盛杉,你别等我了,你被判死刑了,我就不会灰心。”
“怎么?心情不好?没出去玩哦?”
可我从中感受到的,并非周印与母亲之间的血浓于水,而是桎梏。这桎梏没有形状,难以挣脱,令我手里捧着的鲜榨果汁,也顿时味道全无。
致死的沉默里,盛杉用透明指甲刮着点滴管,感觉滴进身体的白色液体更凉了,冻得她浑身一哆嗦。
他背脊一僵:“你觉得是我恶作剧?”而神经大条的我,以一副痴傻的表情回应了他,大意是,曾经你对待萧何不也用这样的手法吗?没关系,你经常控制不了自己,我不怪你。
“我、我就是想问问,这么多年来,你有没有一个时刻,有一点点地,喜欢我?”神色凄哀。
这处院子人丁并不多,应该不是周家人主要聚集地。我刚跟着周印进去,一保养得特别好的中年女人迎出,打量了带着几抹书卷气的我几秒,随后才朝里叫:“婷婷,出来见老师。”
这几天意外突发,到了周末也没闲着。
初冬,收到钱的第一件事是请盛杉吃饭。平常没少蹭她的饭,大多是学校慕她而来的男同学,隔三岔五地请客。她一般会拒绝,但如果约的是吃小龙虾的地方,她就差遣我去,用食量吓死对方。
导师向他招手,半开玩笑:“没关系,人来了就好。你要是不出现,估计我下节课就没学生上了。”
“别等我了。”
这么八卦的事情,怎么能少了我。我腾地冒出,吓了班级好友媛媛一跳:“有多帅?比学生会会长还帅?!”
女孩尖声叫着想挣脱,如同砧板上的鱼,做最后的垂死挣扎:“算了吧程改改!你爱我,只是因为我的美而已!”
我气馁地站在雨中,克制狂跳得厉害的心。不愿承认,无论我多努力转移注意力,它的每一次律动,都叫嚣着同一句话——
因了周夫人的阻止,周印终究没能走出大门。他吩咐司机送我去学校接盛杉,我风风火火推门而入,她目光寻索我身后半分钟,始终没见到另个人出现,眼角禁不住垂下去。到医院,医生说是低烧引起的肠胃炎,需要住院输点滴。
简单几个字,房间气氛顷刻成冰。
没错,慌张。怕他不再回来。怕他回来不再记得我。更怕他记得的,都是我的莽撞和不好。
“往后的日子,好好照顾自己,别再任性。”
萧何:“别来骚扰我,有心上人了。”……谁!不行,我不能回。
“所以你就来欺骗纯洁的我?”
那日,程改改离开办公室以后,他也是笑过的。那笑容,真真地惊艳眼球,而并非若此刻,化身撒旦。
清透声线一露,女生们立马疯m.hetushu.comcom了。
媛媛掐住我的力度加重,直接瘫倒在我的胳膊上戏说:“怎么办,我真的晕了。”然后,我呆呆地回了她三个字。
“那个、我吧……前天不是下雨吗?忘带伞,有些感冒发烧,吃完药一头睡过去了……”
“周五?如果没记错的话,我规定的时间最迟周三上午。”
“作业本究竟在哪里?现在交上去,魏老可能会既往不咎,要是再晚一些……”
临到下课,魏光阴依旧不言不语。他跟在魏教授身边,我趁人不注意,一把将他拉到走廊的安全出口门后。
青年男孩渐渐没了耐心,可依旧保持着细声细气:“以后大家有很多时间碰面,我不想为难你。”
经不住高压,苏思雅终于缴械投降,表情不情不愿的:“在你办公室堆杂物的角落里。”
萧何也在,给了刘大壮一记玩笑拳,说:“就是,改改得跟我走。”
周印:“……”
不过,为了不让魏光阴为难,我指天发誓说,加快速度把资料找齐熬夜赶课题,争取在魏老没发现之前补上漏缺。所以那几晚,我依旧没睡好。一方面是兴奋,一方面是动力加持。所幸当日赶完是周五,上午课结束后就能回公寓昏天暗地睡大觉。
高中时期,魏光阴的座位也在我后面。长方形课桌,宽度不够。他的课本常常移到边角,抵着我。鉴于肇事者是他,我总是一声不吭,自发性地绷直背部。男孩很快发现,伸长手将书本往里挪,灵活的指尖便代替书角,划过我的夏天校服,背脊一痒。
“临时增加了几门选修课,过年估计都回不来了,哪有时间出去玩啊。”
闻言,魏老来了兴致:“之前有人告诉我,你和那程小姑娘颇有交情,我没当真。现在看来,还真有此事?”魏光阴没作答。
鬼使神差,我避开那阵目光,只觉得浑身发烫,大脑空白。
两人各有心事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听得我都难受,想冲进去做和事老。没料,我还未冲进去,盛杉抢先从床上坐起,方才听话的小姑娘没了踪影,两鬓青色的发丝跟着睫毛闪了闪:“既然这样,你还来这里做什么?”声音已然有些不稳。
周印弯腰整理被角的姿态顿了顿,始终没敢看她的眼,轻描淡写地回:“陪解绫选婚纱。”
他头也不回:“我不在乎。”
册子有些脏,魏老接过看了几眼,大致了然于心:“为什么课堂当时不说?”
“什么恶人先告状?”
恰逢此时,周印来电。我瞥了眼显示,立即奴隶翻身做主人:“哦哟,今天吹哪门子妖风,周边最好看的人都齐齐亮相哦。”盛杉看起来很满意我说的那句长得好看,傲骄恣态收尽,当即伞也不要了,无尾熊般地跳到我身上来,强制接听电话。
刘大壮不吭声,将一张百元大钞砸在他爸的车引擎盖上,朝我点了点下巴:“这下方不方便?”
闻言,靠着墙壁的我腾地立正,恰好碰见上楼的周印,想也未想冲他喊:“糟了,糟了!盛杉要死了!”周印眉头微皱,背后则跟着飘出一句淡淡的问询。
下午去上课,我若有所思,想着怎样对魏光阴|道歉比较好。没料媛媛风风火火地朝我扑来,说快放假了,班上组织的聚餐活动,问我到底去不去。
我呼吸一滞,转身,几乎想抓花盛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。
飞过几千个小镇、几千里土地、几亿个人,然后看见一片光华耀眼的树林,才收起翅膀,停足观赏。那片树林的枝干我再熟悉不过,是魏光阴曾赠与我的迷谷。我对着树干问:“我们唯一相遇的机会,会不会在费城的时候,就已经错过?”那树木竟然会说话。
他轻声道。
苏思雅有没有脸见我,我并不在意。可此时,我彻底没脸再见魏光阴。
见来者,他儒雅地点了点下巴,示意对方入座,他却单刀直入,将一本练习册递过去:“程改改的确亲手将作业交给了我。”
这样的冷空气持续好几天,我和魏光阴再无交集,自觉任何道歉都苍白,只好扮鸵鸟。周末,去周家为婷婷补课时也显得郁郁寡欢。
盛杉一边敷面膜,一边忙着嗤之以鼻:“以前嘛,我还觉得你挺聪明的,毕竟是在擂台上打败我的主,这才对你另看了两眼。没想到到头来,还是只傻蛾子,见火就扑。”损人的狠劲儿堪称一日千里,但我听不进去。
周印恍然大悟:“关系已经这么不一般,难怪。”我条件反射地辩驳:“没有进他的房间!只是在楼下而已!”
然后,我慌了。
事已至此,我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人。他略微一怔,旋即思考什么似的,别开视线,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看!探望病人居然买自己喜欢的水果!没诚意!”
“可我不喜欢吃凤梨!”
“有些东西等真握在手里,不一定就是想象中的模样。”他掐掉烟,讲。我心口一滞,不赞同:“你能说得这么轻松,是因为还没失去过。”
苏思雅眼里泛起水光,没能惹起怜惜,看那人直起身,像张漂亮却骇人的丝网,一边微笑着,一边收网,企图将她迫死。
她想也未想问:“客官想按腿还是背?”
看着自己的亲侄子,如刚长成的白杨安静伫立,好像随时能接受风吹雨打,也初尝儿女情长,魏老的笑意彻底从喉头溢出,开玩笑道:“哎呀,这下批改她的作业都要手下留情了。”
“我喜欢啊!”
“她要的繁花似锦,我……给不起。”
“我比较喜欢家里。你知道的,我认床。”
“她捂住棉花,含糊不清说,我的牙齿有30颗,可以掉十五次。这就意味着,至少将有十五次的机会,能和你单独相处。我是从那时开始才不自觉注意她的。注意到她嘴上不饶人,却总将流浪的小猫小狗带回家,盛宅也因此空出专门饲养动物的房间。有一次,她的同学送她一块小蛋糕做生日礼物,她人前扭捏吐槽,人后开心极了,走路都蹦蹦跳跳。后来听说,那女孩行为是家里人逼迫,只为她开口向家里求情,别辞退她的父亲,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哭。”
周印说,叶慎寻特别不喜欢私密空间有陌生人出入,所以买下了居住的那幢公寓。
语出,耳畔传来惊声尖叫。
冬日,正午的光并不烫人,漏进走廊缝隙,星星点点的光斑跟着清秀隽永的侧脸移动。看起来光芒万丈,实则冷意袭人。
这画面仿佛上辈子就经过,猛然想起,我向盛杉回忆魏光阴撕我衣裳、不是,是查看我伤口的时候,盛杉也曾这么殚精竭虑地为我挖坑,就想看我慌张的模样,变态之际。
“嗯,他回来了。”
“记忆中,上次有人和我作对,还是很多年前了。结果,那条生命永远停在了八岁。所以,苏同学,交出来吧,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。”
“可以走了。”
我赶忙往里躲了躲,虽然明知不道德,却想为盛杉打听点内部消息。
怎么只过了半个上午,感觉跟过半个世纪似的,我已经跟不上她说话的节奏。
“天哪,程改改!天哪!我再也不用有事儿没事儿被抓出来听你诉苦!我终于可以逍遥法外了!”语文老师已经提着菜刀在来的路上。
那天,我又做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飞了起来。